创校期的往事是难以忘怀的——尽管当时我不了解大事,只知道一些皮毛。
1956年秋天,山东师范专科学校由济南迁至曲阜,同时改名为曲阜师范学院(曲阜师大的前身)。由于中学开学的时间早,所以家属院里的七个孩子由办公室的李传曾带领。先期到达曲阜以准时到曲阜中学报到上课。我有幸成为最先踏上这座新校的“先遣队”的人。
一到曲阜,真的是吓了一跳:“这哪里像所高等学府?分明是一个大工地嘛!”当时,只有东边的一座二层楼算是竣工了,两边的二层教学楼脚手架还未拆除。北边的两幢宿舍楼还在砌砖,西餐厅还在抹灰,真正是“荒草一片,一片荒草”,孤零零的教学楼立在荒郊,显得是那么突兀,真的是连个中学的样子都没有。
条件的艰苦不可名状。当天晚上就住在落成的那幢孤楼里,“蚊声如雷”,被吵醒后,没有电灯,只能用手电筒照:“妈呀!那光圈竟是黑的。全是密密麻麻的蚊子!”根本不敢上厕所,厕所是用高梁秸子围成的露天厕所,苍蝇成群自不待说,还会不时地有蚂蚱从天而降。七个人中有两个王姓女孩子,吓得提着裤子惊叫着往外跑。
但是,曲阜的老百姓却对家乡出现了“大学府”表现出空前的热情,他们对学校的一切工作人员,包括我们这些孩子,一律称之为“大学的”。在学校里,同学们都用好奇而崇敬的眼神瞅着我们,不久,济宁专区举行首届球类比赛,组建县足球队,“大学的”孩子当然入选,体育教师说:“大学的,还有不会踢足球的吗?”在市场上鸡蛋是三角五分钱一斤,柿子是二分钱一斤,可是一说是“大学的”,必奉送一个鸡蛋、两个柿子——尽管当时曲阜的农民不富裕。迁校之初集会需要自搬长凳,学校北边大庄的民众自发地帮着师生搬,总务处的要付酬,村长莫名惊诧:“大学是俺的邻居,帮着干点活儿还要钱?”

不多久,师生大批地迁来了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场开学典礼。省委书记舒同来了,代表周恩来总理在庄严的国歌声里授予高赞非同志院长委任状。当晚有一场宴会,别具一格的是招待讲师以上的职工家属,连孩子在内都可以自选一个菜,我选了个炸咸刀鱼,算是到曲阜之后吃到的最好的一个菜。晚饭后有一场盛大的舞会。高赞非与俄语系的教师崔茵有异常出色的表演,尽管舞厅只是西餐厅并撞倒了饭桌,但他俩照样旋转,把华尔兹跳得充满激情。
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高院长的就职演说,具体语句已记不完全了,但有几句刻骨铭心:“我们是第一所走向农村的高等学府,对启迪民智,改造农村有着发端的意义;我们也是山东第一所靠我们党自己的力量办起的高校,我们要发扬革命传统,走自己的路,办出自己的特色来!”这些话掷地有声,博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。
会后,舒同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纸,不少单位和个人都希望能得到他的“墨宝”。他题不胜题,拒绝的多,但是却给曲阜师范学院学生会黑板报题写了报头,这是因为报名起得好——《红色教育家》。舒同很欣赏,一边夸赞,一边就留下了特有的“舒同体”。
巧合的是,数年之后我接任了《红色教育家》的主编,就一直沿用着“舒同体”。
我是1959年考入曲阜师院中文系的,由于入校之初在院刊(党委机关报)上发表了一篇《致新同学的一封信》而进了院刊当编辑,这时就与高赞非有了接触。当时他已在被整之后(所谓“高陈反党集团”)刚刚复出,任图书馆馆长,并给我们上课,化名“东畅”在院刊上发表文章。我去取文章时谈起创校之初,他仍豪情不减。他引用余修(原山东师范学院院长,时任山东省副省长)的话:“上次到曲阜来,荒草一片;这次到曲阜来,莘莘学子,弦歌不绝。”然后颇含哲理地说:“曲阜办学,就是要处理好‘荒草、与‘弦歌’的关系。办不好,真的就成为‘文化孤岛;办好了就是‘遍地弦歌’。”我只觉得这些话耳熟,记不清是不是他就职演说说过的话,但是我坚信这是他的办学宗旨,所以一直想把创业之初的事记下来。现在终于夙愿以偿,不知是否可告慰首任院长的英魂。
(作者:安家正,转自《曲阜师大报》2005.11.2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