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荷色的拉杆箱不紧不慢地在水泥地面上行进着,滚动的轮子拖着一声声轻响,阳光在细碎的叶片间忽隐忽现,空气中充斥着雨过天晴后浓郁的草木味道,天气不冷也不热,没错,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,我与他,便是相逢在这样一个明媚的秋日。
初见时,他沉默却又充满生气地立在那里,微笑着,用森林般的眼眸注视着我,我迎上他的目光,细细打量着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,彼此间静默无语着,但也没觉得有丝毫尴尬。“相见恨晚!”脑子中冷不丁冒出这四个字,他似乎并没责怪我的唐突,还是那般谦和慈爱的样子,我擅作主张地把他纳入自己的朋友圈,体会了一把忘年之交的妙趣。

叫上新友,便择了个晴好的日子约他同行,梧桐荫里,天使路上,他记录下我们恣意的欢笑;萃华园中,西联灯下,他赞许着年轻学子的勤勉苦读。临水而立的图书馆里,林间的犁牛之子旁,他又何尝不是以善意的姿态躬行着。他是那样的谦卑和蔼,从历史中款款走来,萃取着这座东方圣城无限的灵气与荣光,薪火相传、诲人不倦,请允许我暂且称之为“他”而不是“她”吧,这脉脉儒风,真是颇有名士风度呢。
未入大学时,便眼热小说、电影中图书馆邂逅的种种故事,后来,某个清冷的午后,我也踏入了这隅安静的净土,她是傲然屹立于水边的,晕染出一派遗世独立的冷艳,我在新文学的书架间游荡,一排排踱步过去,却不曾感受到电影中的浪漫,反叫我有些头晕眩······行色匆匆的眼镜们来过又走过,我抽出一本书,望着出神,却在转身之际无意中瞥见了慢条斯理的他,空气中的油墨味道很容易使人冷静下来,我连着翻动了几页,耳边似乎响起了诵读声。书中的画面霎时间在眼前蔓延开来,我疑心闯入了一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源,可惜“寻向所志,遂迷,不复得路”,我似乎成了《桃花源记》中的那个渔人,寻觅不到那诵读声的出处,只得由着他陪我静静地掀动书页,托指尖带起的风笑话我的不切实际,我暗暗思忖,与他的不期而遇又岂能不算是一场甜蜜的图书馆之约呢?
放下书时,窗外却已是寒风肆虐,但我的耳朵响起的却是欢快的曲子,路逢桃李园的路灯,它在灰黑光秃的枝桠的掩映下,与丰饶之月遥遥望着,不由得被这清冷之景打动了,紧接着,倒也没有十分惊讶,料想这不过是他的又一次别出新裁的小杰作罢了。
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坯子,眼前之景全由他巧心育出,但在我眼中,他又是个温暖制造者,似乎每一场能称得上是邂逅的相遇,都应是光线正好,阳光树下,但在下雪天我踽踽独行时,在我熬夜写公文时,在晚走的自习室里,在我······在我独身一人时,总能感受被他刻意掩去痕迹的陪伴。他使我相信,世界上,总会有生生不息而又不期而遇的温暖,他让我懂得,有些东西,并不是越浓越好,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,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。
如张爱玲《爱》中所言:“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中,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,恰巧赶上了”,轻轻地问一声:“噢,你也在这里吗?”我望了望周身,皆是他的领地,我并不急着去追寻他,我知道,他仍旧立在那里,仍是初见似的样子,但不同的是,我与他少了几分距离,我不再犹豫,迎上前,问了出来:“噢,你也在这里吗,曲园?”
文学院2019级中国语言文学儒学文献整理与文学研究 张晓雯